不孤独的食物美学【平媒用稿2013.11】
记得多年前有部走红网络的留学生活手绘blog,追看了好几年,从它的作者———泸州美女林竹刚到东京开始,一直看到她毕业后在东京找了份设计工作。再次见到林竹,是在一个叫《一人食》的系列微电影里,彼时她已回国,并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短片里,blog里初到东京时的惶然表情不见了,美女漫画家驾轻就熟的切开一方豆腐,将葱剁细,热油煎熟辣椒粉,炒肉末,下慢炖豆腐……用摄像师的话来说就是———镜头中的人“贤良温婉”到足以拿去相亲了。而观众也突然发现:一盘香辣扑鼻的非主流麻婆豆腐,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一壶温润的绿茶,原来一个人的午餐可以这么温暖。
1994年,“魔岩三杰”之一的张楚发行了一张专辑叫《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句话是文艺青年们最喜爱的标签。而《一人食》这个系列,简直就像是为了消除解构这句流行语而诞生的———你看,一个人也可以好好吃饭嘛!
男男女女,每一位出现在镜头里的人,既是食物的制作者也是食物的终结者。一颗牛油果、两块三文鱼、些许佐料,就可以做出一份牛油果拌饭。这种自己做自己吃,符合都市里很多人的真实生活状态。而制作者的初衷原本就是“你是否常为自己做点什么吃的,独享食物的美味?发现身边有许多这样的朋友,于是把他们拍下来。”
其实很多人是介意一个人吃饭的,看过部电视剧,里面失恋的男主角对着友人发牢骚———“至少得两个人才叫吃饭吧。一个人吃的哪是饭?简直就是饲料!”对大多数人来说,吃饭是一种与社会建立亲密关系的手段,这种需要甚至超过了吃饭这件事原本的属性———“果腹”,国人对燕翅鲍等高级食材的追逐,大概就深信了那句英文谚语“You are what you eat”。
所以,一个会为自己炒一个小菜煲一碗热汤好好吃饭的人,就像舍得为自己购买昂贵内衣的人一样,低调、安详,并不介意锦衣夜行,毕竟生活是自己的,面子是别人的。
但你若以为这片子只是拍给都市里独身男女看的,就错了。比如自己开了家工作室的Samuele喜欢喝酒,特别喜欢大清早趁老婆睡觉的时候喝酒。他还喜欢烧菜,喜欢在大清早只烧自己想吃的菜。于是《一人食》就有了叫《煲仔饭》的一集。早上当然也可以吃煲仔饭啊,Samuele说能做一锅香气扑鼻的煲仔钣的秘密,不是先把米泡水,而是切大量蒜泥把生米炒香,然后扣上一只肉饼和一只蛋……他拿个大勺子,舀一半到自己碗里,剩下一半妥妥地留在热腾腾的煲里,给老婆———谁说懒人没有懒福?
豆瓣上大家给《一人食》的定义是———文艺饮食微电影。电影用了漂亮的青白色,这种干净清爽的色调直接绕过逻辑思维作用在观看者的感官神经上。至于风格,则借鉴了日剧《孤独的美食家》。
说起来,《孤独的美食家》算是日版《一人食》,不过主角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人:中年的五郎先生,独身,开着一家个体杂货店,工作是为客人搜寻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因为没有实体店,每次接单都需要亲自登门拜访客户,工作完毕后再饥肠辘辘地在街头巷尾寻找能勾起他食欲的小店。
一部深夜剧,竟然大受欢迎,目前已经拍到第三季。老实说,作为美食之邦的中国人,其实不太看得上让五郎先生垂涎的那些食物。在天朝人民心目中,能担得起美食家的,至少也要吃过几样普通人没吃过的珍贵食材,赴过几次国宴级别的重要宴席,一顿饭下来买单的钱最好能让工薪阶层跳脚!而五郎呢,吃吃关东煮、洋葱炒猪内脏、烤鸡肉串就成了美食家。岂非让我方选手如沈宏非、殳俏之类的笑掉大牙?
但若有耐心慢慢看下来,你或许会被打动。五郎的美食从来都不费周折,普通的食材用普通的方法做出来,再普通地吃下去,就是一件满足的事。不像国人,觉得只有阳澄湖的才叫大闸蟹,动辄要人用飞机托运四两小杨生煎半打玛嘉烈蛋挞……又或者自以为入了美食的门道,每年总要飞两次香港吃米其林餐厅。五郎先生可是在中国超市买瓶椰树牌椰汁也照样喝得眉飞色舞的。因为所求极少,少有不快活的理由。
国产剧里面没有像《孤独的美食家》这样几乎就没什么情节的剧集,一集33分钟,起码有25分钟在看五郎先生吃东西。而没有剧情的好处是,你会把注意力聚焦到食物上,让吃饭这件事回归它的原本属性———果腹。一口口吃下去,感觉生命也变得充盈美好起来:活着真好!吃好吃的食物真好!
《一人食》和《孤独的美食家》有一个相同的结构:将所有背景虚化到无,只有人与食物之间的坦诚相见,既观物也内省,通过这种自我的寻找与确认,最终建立起与他人/世界的关系。这大概就是两部片子想要表现的“不孤独的食物美学”吧。
最新一集《一人食》的拍摄地在成都。背着小婴儿的端庄美妇宁远用一锅热油泼出一碗水煮鱼来,然后吃鱼,一边逗逗旁边挥舞着奶瓶的小baby。你看,家常多美。就像宁远自己说的那样,“做饭和带孩子,它们都经得起这样细心打量,生活的质感就在这些琐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