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 行 且 吟

不得已借木鱼同学一用。见谅！

汶川汽车站。木鱼/摄

叠溪海子。木鱼/摄

2006年12月的一天下午，木鱼拿着笨重的尼康相机在汶川县城的大街上东瞄瞄西瞅瞅。

这个县城如同中国千万个县城一样，低矮破落的旧建筑与外面贴着磁砖的新建筑错落地排列着，欣欣向荣中又微泛起土气。如果不是正好位于一条举世闻名的风景带上，谁也不会千里迢迢地奔此而来。在资深老驴木鱼眼中，汶川县城和它下辖的映秀、水磨、漩口等几个小镇，除漩口镇那座建于清代的迥澜塔尚可一提外，几乎没有任何值得举起相机的地方。

眼瞅登车的时间将至，她慢慢走回汽车站。

夕阳已经把树的影子拉得很长，冬日的寒气轻轻泛起，夹杂了一些好闻的苹果清香。茂汶苹果是四川人心目中的好物，圆滚滚地在筐里堆成了尖，暗自吞吐着芬芳。前面一排袋子装有新采的核桃，敲开一只来，唔，新鲜！而一边守着摊子、一边运指如飞地编织着儿子这个冬天要穿的毛线裤的中年女子，好奇地抬头打量这个已经在附近游荡了好久的外地人。

发车的铃声响起，同行的伙伴呼喊木鱼的名字，一个羌族男子也从中巴车里伸出头来大声地呼唤着去上厕所的老婆，声音此起彼伏。

木鱼慌张地拎着尼康往写有“成都”字样的中巴车奔去，却又鬼使神差地停下急行的脚步，回身看了一眼。

这一次，她举起了手中的相机。

当时的她绝对没有想到，一年半之后的5月12日的下午2点28分，这张照片上的景色和人物会化为乌有，连同那些被拉长了影子的树、苹果的清香，以及新鲜核桃的气味。

与木鱼有过同样经历的人很多，这其中也包括英国著名自然学家、植物学家、探险家亨利•威尔逊。

1910年的8月，旅行至此的威尔逊对着山下的茂县叠溪古城随手按下快门的时候，一定不曾想到，这照片竟是这座古城曾经存在过的唯一痕迹。

1933年8月25日，叠溪古城毁于7.5级地震，死亡2万多人。世界各地百多家地震台都测收到了可怕的震波。地震造成的堰塞湖群在一个月后崩坝，洪水以每小时30公里的速度冲向茂县、汶川、灌县(今都江堰市)，造成中国与世界历史上罕见的地震水灾。

威尔逊更不可能想到的是，75年后，这里再次成为举世关注的焦点。而原因，竟与75年前如出一辙。

对曾经多次入川的木鱼来说，四川是驴友生涯中到过最多次的地方，也是最佳的选择。即使闭着眼睛她也能一一数出沿途的风景：

“从成都出发，跨过都江堰，进入映秀，途中美景才开始。不算太长的距离里集中了上榜《中国国家地理》选美中国的海螺沟、贡嘎山、丹巴藏寨、亚丁三圣山，还有卧龙自然保护区、巴郎山、蜀山之后四姑娘山、摄影天堂新都桥、塔公、党岭、泸定桥等等。”

“映秀、汶川和理县都是往川西北的要道。每一次都路过，却没有一次好好停下来看过它们。如今，再也看不到了。”

“每次经过映秀，就知道，有三条路可以通向川西北：一条是去卧龙、四姑娘山的317国道，一条是去马尔康、红原草原，另一条则是去汶川。到了汶川又分岔，一条往理县的桃坪羌寨、米亚罗,一条通向著名的九寨沟。而返程时，一入映秀就意味着从山里出来回到成都平原了。”

让她遗憾的，还有萝卜寨。

这个汶川最大最古老的黄泥羌寨在岷江南岸高半山台梁上，地形平缓，两百多间民房户户相连，层层叠叠，井然有序，有北东南西向主巷和众多支巷。巷宽处约7尺，窄处仅容2人擦身而过，曲折通幽，环环相扣。每次车行至此，她都会引颈眺望这座宛如一座有无数街巷的微型小城。

5月12日之后，萝卜寨从地图上消失无踪。

同样消失的，还有成都彭州市的白鹿镇上书院。唯一比萝卜寨幸运的是，有人亲眼见证了它的消亡。

2008年5月12日上午11时左右，一对新人来到白鹿镇上书院，想以这座始建于1895年、完工于1908年的法式天主教教堂建筑为背景拍一组婚纱照。就在他们吃罢午饭、开始化妆之际，汶川地震爆发了。

天摇地动中，仓皇的新娘只看到万千碎屑迸发，烟尘遮蔽天空，仿佛世界末日来临。几秒钟之内，今年刚好满一百岁的上书院就化作一堆废墟。

中国人喜欢用“沧海桑田”来形容历史长河、人生旅程中所经历的山河巨变以及岁月飞逝。那个下午，包括木鱼和那对新人在内的十三亿中国人一起见证了什么叫做瞬间沧海、刹那桑田。

2006年那次入川，木鱼还拍过一张叠溪海子的照片。

1933年强震形成的堰塞湖，构成了现在的叠溪——松坪沟景观，时间让灾难完全化作美景，如果没有这一次的8级地震，它很可能已经申报世遗成功了。

那张照片中，湖面沉静，山色深远，唯独天空阴霾，仿佛75年前被灾难夺去生命的亡魂们正沉默地俯视着这片再次遭受重创的苍茫大地。